山村学子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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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九月,稻香鱼肥,群山秀美。一排齐整的乡村小院沐浴着初升的朝雾。远看山雾朦胧,近看云蒸霞蔚。

又逢开学的日子,一大早,陈亮夫妇带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女儿陈湘,从山道一路小跑下来,小女孩儿活泼灵动,如同行走在乡间的精灵。陈亮夫妇不时在后面喊道:“湘儿,慢点跑,小心摔着。”

来到山下,不远处传来上课的铃声,循目望去,一面红旗迎风招展,火红的朝阳冉冉升起。

突然陈湘停下脚步,回头欢快的喊道:“爸爸快看,是小光回来了,还有大娘也在。”小女孩眼尖,远远的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学校门口。离此不远,一名年轻的女老师正拉着小光的手与杜小倩交谈。

陈湘远远看见,立马雀跃欢呼起来,向着那边边跑边喊道:“小光,小光”。亮子夫妇跟着大步走过去,跟杜小倩招呼道:“大嫂,啥时候回来的。”杜小倩点头道:“昨晚刚到的,在小光奶奶那里住了一宿。”

说完一旁的女教师跟他们招呼道:“五叔,五婶儿你们这么早就下山来了?”这女孩儿便是小光同父异母的姐姐,名叫褚思燕,褚云共有三女一子,长女褚思芸,原是收养的仇家之女,次女褚思盈,只因年轻时一场意外邂逅,与一名镇长的女儿生下次女,小女便是褚思燕,褚云去后,小女儿接替二姐在父亲创办的学校里做了一名音乐教师。小儿子褚思哲,小名叫做小光,乃与杜小倩所生,姐弟四人虽非一母所生,却也团结友爱,胜过至亲。

陈湘先跟褚思燕问好道:“燕姐姐好。”褚思燕对她笑道:“我不是说了吗,在学校要叫我老师。”陈湘歪着头说道:“我才不呢,大伯说了,就让我叫你姐姐。”见她天真可爱,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,陈湘又回头对小倩问道:“大娘,你啥时候回来的呀?这次还走吗?”

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,小倩会心笑道:“大娘这次不走了,以后就陪着湘儿好不好?”看着她乐的手舞足蹈,小倩回头对思哲说道:“思哲,把你得零食分些给湘儿,回去妈妈再买给你。”思哲点头道:“嗯,妈妈,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才对。”说完拉着陈湘的手说道:“湘儿妹妹,我有好多好吃的,等下我跟你一起吃。”

看着思哲慷慨的将零食玩具分给陈湘。陈亮感触道:“思哲小小年纪,就知道和别人分享,真有大哥的影子。”陈亮感由心生,无意间触及到小倩与思燕心里的隐痛。陈雯赶紧一旁扯了扯他的衣服。对他低声埋怨道:“哪壶不开提哪壶,不知道大嫂就怕提起大哥?”陈亮慌乱失态,尴尬的笑笑。思燕赶紧扭头擦拭下眼睛,回头对他们强笑道:“那个,倩妈,你们先聊着,我带弟弟妹妹报名去。”小倩点头道:“去吧,照顾好他们。”

思燕离开,陈雯对陈亮又是一通埋怨,对他责备道:“看吧,惹她不高兴了吧。”陈亮搔着后脑勺说道:“我也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敏感。这孩子心思太重了。”

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杜小倩开口道:“雯雯,五弟也是无心之过,你就别说他了。”说完拉着陈雯说道:“今天天气不错,走,陪大嫂进去走走。”

三人漫步在幽静的校园,仿佛随处可见他的身影。过了会儿小倩突然问道:“老五,这就是你和褚云小时候读书的地方?”亮子四周望望,对她点头道:“是的,现在可比那时候好好的太多。”

在陈亮的记忆中,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。

据老人们讲,这所学校,原是一个老财主的私产,解放后老财主被批斗死了,房子也被充了公。到了80年代国家恢复高考,村里没钱修学校,就把这里改成了学校,最开始只有四间教室,还有两间空房,一间给老师办公,一间留给老师作寝室用。房子年久失修,下雨天屋里还经常漏雨。学校里当时只有四个班,一个幼儿班,然后是一到三年级,各一个班,老师也只有四个,方小玉的父亲,方天豪教语文,还有一名分配来的老师是教数学的。方小玉的母亲开始在学校里带着幼儿班,后来因为老师不够用,便将幼儿班和一年级合并,由她兼两门课。三年级上完后,便要到场镇上的中心小学读书,那时候山里人家连个自行车都买不起,每天上学放学要来回走上二十多里的山路。

“诺,那间房子就是以前小玉爸爸妈妈住过的。”杜小倩顺着陈亮手指的方向,看到学校门口的两间并排的小平房,那里一间是学校的接待室,一间门卫室。在亮子的记忆里,其实那里以前就是两间破破烂烂的小瓦房,四年前,方天豪去世,褚云着陈亮来这个地方转了一圈,后来便出资捐建了这所学校。

小倩怕陷入回忆太深,转回头又向陈雯问道:“雯雯那时候也在这读书吗?”陈雯摇头道:“不是的,我和他们是上中学才认识的,那时候我跟小玉很好,因为她才认识了大哥。”

几人边走边聊,不觉走到学校门口。门卫老张远远的见他们过来,赶紧跑出来问道:“老板娘,你,你怎么来了?”

“啊,我送思哲回来读书,以后您老帮忙多照应一点。”老张是江褚云两年前在县城里收留的一个孤寡老人,如今已年近七旬,褚云临终时本想把他送到乡里的敬老院里,可是被老人拒绝了,他说自己闲不下来,就想给孩子们做点事情。

“张爷,你身子骨还硬朗吧?”小倩关心道。

“好,好,在这里什么都好。”老张说着说着止不住流出眼泪。

亮子赶紧劝道:“张爷,你这是做什么。好端端的哭什么。”

老人一边坐下,一边哽咽道:“看到你们,就想起了褚总,多好的人,怎么就……”老张说了半截,哽在那里,一眶热泪又盈了出来。

“亮子。”隔了小会儿,杜小倩突然喊道。陈亮回过神问道:“大嫂,有事么?”

杜小倩心里好容易做好准备,这才对他说道:“讲一些你大哥的事情吧,我突然想听。”

亮子担心的看看她,见到她她脸上平静的笑容,又回头看了看陈雯,不由得内心唏嘘,眼眶泛潮。

屋子里安静极了,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。陈亮整理下思绪,脑海里汇聚着童年时的点点回忆,过了会儿他缓缓张口。

那年亮子刚满三岁,被大人抱在手里去参加褚云奶奶的葬礼。

褚云的父亲共有兄弟二人,褚云父亲是老大,名叫褚刚,二叔名叫褚强,听村里人讲,他的爷爷,年轻时为村里修水库的时候死了,他的奶奶一手将他父兄二人带大,日子过的也是异常艰苦。褚刚16岁去了部队里面,当了三年兵,转业回来经人撮合认识了一个下乡来的知青,这就是褚云的母亲杨玉珍。

褚云满两岁那年,他的父母却不知为何原因分手,两人找老支书开了离婚证明,从此便天各一方。

事后一年,褚云父亲在家里待不下去,将他托付给奶奶和二叔照看,自己远走他乡,从此再没回来。那时候二叔二十刚刚出头,整天跑到外乡跟人学武喝酒,家里的事情都是老娘一手把持。

那年冬天,山上连续吹了几天的大风。一天晚上亮子刚刚睡着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,他的爷爷出门拿着手电照了一圈,回到屋里急急忙忙的说道:“不好,强子家房倒了。随后就听到一阵嘈杂声音,村民们敲着脸盆,打着火把,吆喝着往他家跑去。

等大家赶到的时候,褚云奶奶已经断气,大家扒开倒塌的土墙,她已经失去知觉,她的身下压着褚云。大家又是喊他名字,又是掐人中,忙活半天将他叫醒。胖婶儿李秀花把他身上洗干净了,老支书早年行过医。把他额头的伤口包扎好。

第二天快要天亮,二叔才一身酒气的回来。见了褚云远远的就是一巴掌呼去,嘴里一边骂道:“都是你这扫帚星,要不是你,你奶奶就不会死。”二叔犯浑的时候村里人都怕,只有两个人能降住他,一个是胖婶儿,一个是老支书。

看到二叔打了褚云,老支书一脚朝他踹去,对他怒吼道:“你他娘的犯什么浑,你要是成器,你老娘会死吗?你都多大的人了,自己不长进,拿娃娃出啥气!”胖婶儿心疼的搂过褚云,也对他责备道:“就是,自己天天不着调,还拿着孩子出气!”

许是老支书这一脚把他踹醒,从此再也没看他动手打人。二叔刷的流出眼泪,跪在老娘跟前恨恨说道:“娘的,从今我再不喝酒了。”跟着又发誓道:“妈,我对不起你,我以后再不喝酒,我会好好带着小云,你就安心去吧。”大家看他哭的凄惨,心里又是心疼不过,大家扶他起身,纷纷劝道:“强子,老人入土为安,以你只要务正业,家里都有大伙儿帮撑着。”劝完他,又跟他一起替老人换了寿衣,装椁入殓。

从那以后褚云就跟着二叔一起生活,二叔当真也戒了酒,起早贪黑的打理起庄稼,闲的时候又贩些生猪回来宰了拉到镇上卖。没过几年日子也过了起来,村里人逢人就夸起褚家老二有出息,自己一人拉扯孩子,还把日子过的那么富有。村里人开始给他张罗对象,但是因为他带着个拖油瓶,那些想要结亲的也是犹豫不决,二叔后来也就发狠,自己干脆就不找了。

褚云七岁的时候,被二叔送到村小读书,那年亮子爸妈也外出打工,家里剩下他和爷爷一

起生活,亮子爷爷平时在家酿了酒,逢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卖,平时还走乡串户的换酒,就是用酿好的酒跟人换粮食,换回粮食又酿酒。也没时间照顾他,也把他送到村小的幼儿班里。教幼儿班的是方小玉的母亲常梦华,和方小玉的父亲方天豪都是知青下乡,两人因此认识。那年村里办学校,因为外地老师都不肯来,村里又没个识文断字的,大家就让他们留了下来。

亮子上三年级的时候,方小玉的母亲背着方天豪跟临县的老师跑了,学校也就办不下去了。陈亮与褚云和小玉都被送到镇上读书,由于离家太远,在学校三个人经常被人欺负,同学们嘲笑他们没爹没妈。每次受到欺负,褚云都会挡在他们前面,跟那些孩子扭打在一起。每次回家褚云的身上都免不了青一块紫一块。每次二叔用药酒给他擦洗的时候,疼的他龇牙咧嘴。二叔疼他不过,就教了些功夫给他,后来他就成了这一带的孩子头儿。

褚云16岁那年,不负大家的厚望。考上了县重点高中,这给全村的人饱饱实实的长了一次脸,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因为他没有父母而看不起他,村里的人见到外村的,逢人就夸,我们村的谁谁谁有出息,全镇就他考上了县中学。

那天老支书拿出自己珍藏了十多年的一个笔记本送给他,还在上面题了字,全村大排宴席庆祝了一天,那天二叔笑的特别开心,最后二叔笑到哭了。胖婶儿亲自跑进城里给他买了一身衣服和一双球鞋。

可就在这一年,方小玉突然生病了。天豪叔带着她到处看病,就是查不出病因。后来找老支书查了好多医书,弄了些偏方为她医治。虽然后来还是参加高考了,却因为分数太低,只好留在了镇上。

第二年夏天,褚云突然从城里回来,给二叔说他不去城里读书了,当时气的二叔踹了他一脚。对他怒道:“读的好好的,为什么不读了?你这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?”

胖婶儿听到二叔喊叫,从家里匆匆跑过来。搂过褚云:“娃,你这是咋了?”又转身骂二叔:“你又犯哪门子邪病,打孩子做什么?”

“你给我走开,”二叔一把将胖婶儿推开,气急败坏的吼道:“今天我不打死这小王八蛋,我解不了气。”

胖婶儿好容易劝住盛怒的二叔,问清楚了情况。惊讶的问道:“娃,你这是为啥啊?咱们这方圆几十里就你争气,你这好好的书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?”

“他们说那个女老师是我妈,说我长的像她。”褚云说完,胖婶跟二叔都已吃呆。胖婶儿是个守寡的女人,她男人早年得痨病死了,自己又没孩子,山里人都说死了男人的女人不能碰,会倒霉的。也就是二叔平时对她关照,平时卖剩下的肉,都忘不了替她捎回来一块,家里干不了的农活,也都是二叔帮她做。一来二去胖婶儿也就拿褚云爷俩不当外人。听了这话胖婶儿心里像被揪了一下,心疼的埋怨道:“你这孩子,你怎么不早说?你看看你二叔这狗熊脾气!”

二叔沉默一阵对胖婶问道:“你说,该不会这么巧吧?”二叔点了一卷旱烟,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,自从他发誓戒酒后,就开始抽烟了,只要遇到烦心的事就一个人闷头抽。胖婶儿叹道:“谁知道呢,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受不了的。”

二叔一边抽着烟袋,一边思量道:“小云子从来不跟我撒谎,我看他说的不像是假的。”

胖婶儿担心道:“那你说,那女的会不会就是玉珍姐呢?”褚强瞪着眼睛说道:“是又怕啥,云子是我带大的,就是他爸找我要,我都不给,她凭什么给我要孩子?”

“哟,秀花姐,又来看二哥了?”胖婶儿正和二叔当院发愁,冷不丁的被人打趣了一通。抬起头正看到是村里的懒汉陈二狗,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,让人着实又气又恼。陈二狗比褚云大几岁,但是却比褚云要高一辈,所以褚云见了也得管他叫叔。

“二狗子,你老爹这两天又没管着你了,让你跑到这儿来耍疯。”李秀花不甘示弱的揶揄一句,却看到老支书一瘸一拐的过来。二人连忙起身招呼道:“兴旺叔,你咋来了。”老支书叫褚兴旺,也相当于褚姓的族长,因早年在一场运动中,伤了左腿,一直带有残疾。陈二狗害怕褚兴旺责骂,赶紧焉焉的离开。

老支书走近一边回道:“听到强子在吵,我说过来看看。”说着话走到墙根儿,见褚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,褚兴旺问道:“咋了强子,这又是啥事发这么大火?”

李秀花瞥了眼褚强,接过话茬,说道:“叔啊,你来的正是时候,我们也为这事儿发愁呢!”把事情始末讲了一遍。

老支书听了沉默良久,终于叹气道:“造化弄人啊,这事儿说起来,也怪我。”

“叔,这不关你的事。”褚强抬头说了一句,又低下头去。褚兴旺叹息道:“怎么不怪我,我当时要是心肠硬一点,不给他们出手续,他妈也就回不了城,也就没这回事儿。”

老支书坐在条凳上,两手撑着双腿,身体前倾。想起当年,褚云的父亲专业后,因为是农村户口没有分配到工作,又不愿务农,整天跟着村里一帮孩子瞎闹,因此夫妻间隔三差五的吵架。刚好国家恢复高考,褚云母亲一心想摆脱困窘的生活,苦苦相求老支书给开了手续,因为手续证明的是未婚,也就不得不将褚云留在山上。褚云没逢听大人谈起此事,心里都将老支书埋怨一遍,心里想着:“你个老东西,专管别人家闲事。不是你,我就不会成了孤儿。”

老支书长叹一声,胖婶儿赶紧劝道:“嗨,兴旺叔,都过去的事了,你还提它干啥?”

老支书笑道:“你还别说这事儿不能怪我,小云子现在每次见了我就躲,我知道他肯定听大人们说了啥。”

“叔,你别说了,我回头说说他。今天还真有事情找你帮忙。”褚强将烟管在地上敲打几下,收好烟管,将身子往前挪动两步。

“说吧强子,啥事儿?”老支书问道。

“你都认识镇上的老师吧……”褚强还没说完,褚兴旺问道:“怎么,你真要把云子弄回来?”褚强话没说完,老支书已经想到了。

“不管怎么说,我不想孩子受委屈,万一他真要碰到他妈了,我……”李秀华和老支书在一旁听到褚强声音变了,赶紧劝道:“好了强子,我明天就到镇上去问,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,任他是谁也别想带走。”褚兴旺做了二十多年支书了,很少像情绪失控,可是这次却是忍不住发了火。

几个大人还在商量事情,回头已不见褚云的踪影了。二叔哭笑不得道:“这死小子,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,准是跑去找亮子了。”

七月的黄昏,太阳终于退下帷幕。任由晚风拂过山岗,带去他那不可一世的灼热。

“云哥,你真不去城里了?”

亮子跟褚云躺在自家屋后的山梁上。天空渐渐泛红,红的如同一滩血水一样。

“不去了。”简单的回答过后,褚云用双手枕着脑袋,嘴里叼着个草根,眯缝着眼睛看着天边那一抹晚霞。

“那二叔知道吗?”亮子问道。

“都知道了”。褚云懒洋洋的答道。

“那……”。陈亮还想多问,褚云突然兴致勃勃的问道:“亮子,你爷爷在家没有。”陈亮看出他的小心思,笑着问道:“怎么?你又想去偷酒喝啊?”

“什么玩意?”,褚云起身推他一把,不以为然的说道:“我喝你家的酒,那能算偷,?”

褚云从小学习醉拳,喝酒自然成了家常便饭,几天不见,心里就想闹猫一样,就是在城里读书也经常偷偷的溜出校门,每次免不了喝的酒意微醺才肯回转。想他三岁大的时候二叔就用筷子沾酒喂他,后来奶奶死了,二叔发誓戒酒,褚云倒是自己偷偷的喝了起来,只是二叔赚钱不易,自己又不能老拿家里的钱去喝酒,自然亮子家就成了好去处。

“嘿嘿,云哥说的是,咱们哥俩谁跟谁。我的就是你的。走吧,趁爷爷不在,咱们喝个痛快!”亮子翻身起来,回头看看褚云,却是一个鲤鱼打挺,跃起身来。

两人一路飞跑,很快来到亮子家里,亮子爷爷出门换酒还没回来。亮子拿了钥匙兴奋的拉着褚云进去。打开一个半人多高的酒缸,兴奋的说道:“哈哈,这是爷爷新酿的包谷酒,云哥你有口福了。”

褚云走上前去,酒香扑鼻,让整个神经都觉得酥软。正想一饱口福,又担心的问道:“亮子,这要被你爷爷发现了咋办?”亮子摇头道:“没事,这么大口缸,喝一点点爷爷是不会发现的。褚云就等这句话,连忙说道:“那还等他个毛球,咱们开干吧。”

亮子兴匆匆的拿起一只瓢,满满的舀起一瓢,递给他,“云哥,你先来。”褚云也不客气,接过来一口气喝的快要见底。亮子一旁急眼道:“哥,你别都喝了呀,快给我留点。”

褚云笑嘻嘻的把酒瓢给他,里面已经剩的没有多少了。亮子拿过来一看,悻悻说道:“你可真能喝。”说完嘟哝着将瓢里的酒喝光,跟着又打了一瓢。二人背靠着酒缸,一边喝酒,一边又打开话匣。

“云哥,你不去城里的事情小玉姐知道吗?”

“没呢,先不提这事,咱们喝酒。”

两人喝的正起劲,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。陈亮慌张道:“不好,爷爷回来了。”说完翻身起来,刚拉着褚云躲起来,可是爷爷已经走进门里。见屋里满地狼藉,老人笑道:“又是哪个小贼在偷我的酒啊?”

老人走近,褚云跟着站起来。嘿嘿笑过两声,不等他开口老人笑道:“呵呵,还是咱这山里的酒香啊,把咱们的大学生都召回来了。”

褚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跟他打招呼:“培爷爷。”

陈孝培笑道:“都说我陈老头儿的酒好喝,拿钱都不好买,偏偏就便宜了你们两个小鬼头。”

亮子爷爷的话确实不夸张,镇上的人一说要喝酒,第一个就要数陈孝培,陈老头儿的酒地道。每次逢集老人的摊位上都早早的排满了人,一两百斤酒不到半天就卖的精光,每次散集了,老人还要领些人回家取酒。

褚云笑道:“嘿嘿,培爷爷的酒真好喝,又香又甜。”

陈孝培听他一夸,一张老脸乐的通红,呵呵笑道:“还是人家大学生有见识。你就说我这酒,每年我要比别人多种两亩包谷,还要提前半个多月育苗,这就叫一分耕耘一份收获。”

“嘿嘿,爷爷说的太好了,我们读书也得像你这样。”褚云看着老人在兴奋头上,专拣好听的说给他听。老头子听的得意,高兴说道:“亮子你听听,你看看小云,你得多学学人家。做人就得有志气。”陈亮顺从道:“知道了爷爷,等来年我也考进城里去,让你高兴高兴。”。

陈孝培正心里高兴,却听褚云叹道:“我都回来了,你还进城做什么?”陈孝培听出语气不对,赶紧问道:“孩子,你这是怎么了?”老人吃惊的都快把眼珠子吐出来了。

“爷爷,云哥说他不去城里读书了。”亮子回道。

“这怎么回事,快来,来跟爷爷说说。”老人拉着褚云找了两个小板凳坐下。褚云却是愣愣的不敢开口,又好像是酒劲上来,神情略显恍惚。亮子小声的把事情给他说上一遍。

陈孝培吃惊道:“咋?还有这回事!不行,回头我得说说强子,不管怎样,孩子受委屈了就不行。”当年正是陈孝培从土墙下面把褚云给扒起来的,褚云从小没有爹妈,吃着百家饭长大,大家都拿他当自家孩子一样。如今听他受了委屈,陈孝培心里自然难过。

“孩子,今天别走了,一会儿爷爷炒俩菜,咱爷孙俩喝两口。”老人关心的说道。

“不了,爷爷,我要回去了,晚了二叔会着急。”褚云说完恍恍惚惚的往外走。亮子眯缝着一双醉眼担心道:“爷爷,云哥不会有事吧。”

“没事,咱们吃了饭去你强叔家看看。”

亮子乖巧的答应一声,回头却倒床上便睡着了。

离了亮子家,褚云一路跌跌撞撞的沿着一条小路往回走。晚风凉透,身上的酒气渐渐挥洒,耳畔里纷乱的响起一阵话语。

“云哥,你不去城里有没有告诉小玉姐?”

恍惚中,耳边又想起亮子的话。我还怎么去找小玉儿,她要是知道我不去城里读书,她一定会难过的,说好的我们要一起考进城里,偏偏她这时候病了,老天啊,你为什么不长眼睛。都说我从小没妈,偏偏这个时候钻出一个妈来。

“我没有妈,我从小是二叔养大的。”褚云脑袋里又浮现出那个女老师的模样。想起她严厉的样子。

“你知不知道打架是不对的,大家都是同学,为什么非要打架解决呢?”

“谁惹我,我揍谁!”

褚云想起当时她惊恐看着自己的表情,其实她说的是对的,自己确实不该打架。只是自己从小受欺负,二叔教他武术只是为了防身。他不是蛮狠之人,这样做只是想保护自己,不让别人揭开心里的伤疤。

“你就是乡下来的野孩子,你有什么了不起的。”

耳边突然又想起刻薄阴冷的一句。“哼哼,杜小倩!”褚云冷笑了一声,从脑袋里想起这个名字。“我就是野孩子,我就是野孩子,我是野孩子。”

褚云被胸口灌进去几口凉风,顿时感到胸口上下翻涌,顺手扶着一颗树,忍不住哇哇的吐了几口,渐渐缓过神来。这时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。

“云哥,你咋了?”

“小玉儿,你还好吗?我好想你。”褚云恍惚中好像正看到方小玉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,少女的娇羞宛如这夜风一样清新撩人。

“云哥,咱们都要努力考进城里,咱们天天都在一起。”

那是中考前一个月,自己骑车带着她走在乡间的小路,她坐在车架,将脸贴在他的后背,记忆里她还是那样的美。

“小玉儿,为什么你偏偏这时候病了呢?说好的要在一起的。”

褚云想的头越来越痛,直到后来想什么都一片空白。等他到家的时候,家里的灯还亮着,二叔和胖婶儿靠着桌子坐在那里,不时的往外瞅。“这孩子,干什么去了,怎么还不见回来。”

二叔叭叭的抽了两口烟,将烟管在桌沿上敲了几下,焦急的站起身来。“不行,我得出去找找。”

刚走到门口,便跟要进屋的褚云撞了个满怀。“哎,你这死小子,跑哪去了你,怎么喝成这样?”

“呀,怎么喝成这样子。”褚强正要开骂,胖婶赶紧过来扶他,见褚强还一旁生气,胖婶儿气道:“你是死人啊,还不来搭把手。”

二叔气呼呼的扶着褚云,又忍不住叹息说道:“先扶他进屋躺下吧。”

褚云却呵呵笑道:“二叔我不睡,我要打拳。”

“打什么拳,明天有你打的。”二叔喝道。

“不,醉拳就得喝醉了打,你来看我。”说着就拽着二叔到院子里。折腾一番,最后一个跌身,却再也没能起身,直接躺在地上打起呼噜来。

褚强一直看他将一套醉八仙打完,忍不住笑道:“死小子,倒还有点长进。”陈秀花却担心道:“这孩子心事也太重了。”说完上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,跟褚强两人抬着进了屋。

刚扶他躺下,就听屋外有人喊:“强子。”

来人正是亮子爷爷陈孝培,老人进屋环视一圈,看见陈秀花也在,“哟,秀花也在这里呐。”

“是啊,他爷俩闹别扭,我就来看看。”李秀花别扭的笑道。

老人往里屋望了望,关切的问道:“小云子还没回来吗”?

“早回来了,喝的烂醉,我和他二叔刚抬到床上。”陈秀花嘴快。

“培叔,你不会是来找我要酒钱的吧?”褚强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。

“你个狗日的,你那小鬼头哪次来我那里不是喝个够本儿,还连带我家亮子一起给霍霍了,你培叔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吗?都是孩子,喝就喝了,换不来房子换不来地。”老头子一脸的不屑,大咧咧的说道。

停顿一会儿,陈秀花端着个搪瓷缸子递给老头儿,说道:“叔,喝点水。”老人接过来,喝了一口对二叔说道:“强子说说吧,你咋打算的?”

褚强苦笑道:“咋办,还能咋办。我总不能让孩子受委屈吧,他不去就不去了,我跟兴旺叔说好了,把他弄回来读。”

“这就对了嘛!”老人赞成的拍了下大腿。“这孩子是我当年从土墙下刨出来的,谁要带走他,还得问问我老头子同不同意。咱们庄稼人命贱,在哪里都能养活。我就看咱们云子有出息,回来读书也一样有出息,哪儿的黄土不养人。”

“你老说的对,我也这么想的。”二叔干笑了两声,又拿起旱烟管子吧嗒吧嗒的抽起来。

一夜过去,褚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,从床上爬起来,只觉得喉咙发干,跑到院子里,从压井打起水来,直接用嘴咕噜咕噜的喝个半饱。

回到屋里,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人,二叔大概又到镇上卖肉去了,走的时候留了饭菜在桌上,褚云端起一碗粥喝了几口,不自觉的流出泪来。心里想道:“二叔过的也太苦了,自己还不争气。”

吃完饭,将家里前前后后打扫一遍,又把家里的水缸装满,将猪圈清理干净,给猪喂了食。做完一切,又回到屋里拿起书趟在床上认真读了起来。

直到傍晚,二叔满身汗臭的回来。正要走进院子,老支书在身后喊住他:“强子,事情我办好了,那校长跟我闹过红卫兵,又是民兵战友,我一说就答应了,让开学直接带孩子去。”

褚强激动的手脚无处安放,千恩万谢道:“太好了兴旺叔,让我说啥好,真是太感谢你了。”

褚兴旺爽朗笑道:“都是些小事,谢什么谢。你回头告诉云子,让他好好读书,再捅了篓子,看我不揍他小子个屁股开花。”

褚强连连答应,又非要留老支书吃了饭回去。老支书却拍了下胸口笑道:“我们过去就有纪律,不许拿群众一根一线。”说完哈哈一笑,转身往家走去。

褚强进了屋,看到褚云捧着书躺在床上睡着。心里一热,两行热泪又要流了出来。

欲知后事如何,请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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